第十七章 机要-《解忧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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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若是能打……自然是上策。”张光翰犹豫着说,“纵然费些银钱,但若是拿下寿州,便能把南唐逼在长江以南,从此不再成患。只不过,这仗艰难,长孙必然舍不得让他的陇西军出战,何况……”

    “何况一旦寿州归了我大周,他长孙思恭便成了没壳的乌龟,难在陇西拥兵自重。”石守信是个急性子,耐不得张光翰吞吞吐吐,索性将这“难言之隐”讲了出来。

    张光翰看了石守信一眼,颇带一分感激,接下来的话也容易说了:“只不过如今摸不清圣上的心思,是要‘稳’,还是要‘裁’?长孙家在陇西经营多年,朝中更是多有其党羽。我担心若贸然奏议,得罪了长孙事小,做了替死鬼可就冤枉了。”

    赵匡胤当然懂他的意思,圣意难测,他自己也不敢十足把握柴荣的想法。机会是难得,但时机对不对呢?若是以强旨要求长孙出兵,一个不慎,逼反了陇西军,那开封就腹背受敌了。他拾起一根火棒,一下接一下地拨弄着火盆里炙热的炭,火棒击打在火盆上,发出清脆的金属声响,一阵热浪涌起,不大的茶室里众人都摒着呼吸,悄然无声。

    这种沉寂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,赵匡胤突然一下子觉得头脑通透了。若是呆在人臣的位置上去揣测圣意,那自然千难万难,若是将自己当作人君呢?坐在那把金龙雕制的位子上,该怎样考量呢?这等“大逆”的想法从前只是隐隐然藏在心底,此时却清晰无比地浮现了出来,连自己都被惊出一身冷汗。

    “这个仗必然要打。”赵匡胤缓缓吐出了这么一句,听到大哥拿定了主意,大伙都暗自松了一口气。他接着解释了这个仗必然要打的道理,第一是尾大不掉的陇西军,长孙思恭企图以此来制肘朝堂,让隶属京城的禁军困守关中。京师兵马若一直要仰人鼻息,那陇西家族的权势便能日复一日不断坐大;第二是南唐得了寿州,仗着长江天险,便有了进退自如的依靠,一旦在淮南扎下根,随时即可北上宣战;而第三,则是燕云十六州之恨。自后晋清泰三年,被石敬瑭割让给契丹后,十六州的汉族百姓日夜生活在契丹人的奴役下,而失了燕云十六州,华北无险可守,中原**裸地暴露在北方异族的铁蹄之下。寿州的得失与燕云十六州唇齿相连。百年来,任何一位有雄心的君主都将收复燕云十六州视作毕生愿望,柴荣又如何能例外?

    “那便打!”石守信一拍大腿,情绪有些激动,他祖上便是燕州人,背离故土多年,燕云十六州早已成为汉军心中的一大恨,“长孙老小儿怀着见不得人的心思,畏首畏尾。他陇西军不动,我便领着三千禁军去砍了李景达的头颅回来。”

    “胡说。京师禁军乃是天子卫兵,守护京师机要,容得你这么莽撞行事。”一直未曾开口的赵彦徽呵斥道,他比众人年长几岁,遇事也要沉稳一些,略微思量道,“最重要是兵饷。今年夏末才与南唐休战,接着便修宫院,都是花大银子的事。大周比不得南唐占着江南富庶之地,要筹措出这笔兵饷,没个一年半载也成不了,我看李景达与长孙思恭便是看准了这一点,才如此肆无忌惮。”

    “彦徽顾虑的是,只不过,以当前的形势,那是捉襟见肘的缺银子。换个方向想,银子便自己出来了。”赵匡胤将茶碗在手心中一璇,笑意盈然,“修宫殿也罢,打战也罢,都不是最花银子的事。依我看来,更多的银子都拿去养那些大姓大氏的权贵们了。每年税赋有三分之一都到了拢山西边。长孙家族仍嫌不够,霸住了渭州与首阳两郡的税赋充作陇西军军饷。这么一来,陇西军当然成了他长孙思恭的家丁,旨意从开放出去,听与不听,忠与不忠,全在他长孙思恭一念之间。”赵匡胤说这番话时,神态自若,仿佛在说一件不值得悲喜的小事,语气淡然得有些冰冷,“所以,长孙氏在朝一日,便一日无饷可筹;他若是有一天不在了,银子也便闲出来了。”

    众人听得热血沸腾,面上却是倒吸一口凉气的惊讶,“这恐怕不容易。”张光翰道,“树大根深,一动便是震动整个朝堂的大事。”

    赵匡胤点点头,表示同意。须臾,接着说道:“权贵把持朝政多年,圣上宏图难展,下定决心去腐生新,终归是利国利民的好事。我们明白了这个理,不用顾虑其它,便按这意思给圣上奏禀吧。”片刻,他似乎想起什么,又道,“奏疏要说得明白,万不可模棱两可,说不定这是圣上在有意试探,甄别长孙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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